第九章 雷必达(第2页)
“喂,别拿那名字叫我。我讨厌那种鸟。”雷必达显得异常烦躁,在掀开帽子的瞬间恰巧同苏牧四目相对。他愣了愣,硬是把面前的茶杯一推,蛮横地说:“这小子就是你要我看的人?”
云至明心平气和的说:“我不管你们两个在什么时候碰见的、彼此之间又有什么过节。雷必达,你要理智些,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他的身份问题。”
“呵,过节倒是没有。”雷必达高高耸起的脊背弯了下去,他舒展筋骨瘫坐在椅子里,慢条斯理地说,“只是昨天遇见他时,这家伙表现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更过分的是,他还想把出租车司机丢在车里当诱饵,自己一个人溜之大吉。”
云至明瞥了眼雷必达那一脸戏谑的神色,又扭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苏牧,咋舌道:“人在遇到恐惧的事物时会感到害怕,就算选择了逃跑也不过是求生的本能——这并不能成为抨击一个人品性的武器。”
“不必替他强打圆场,我知道你也是受人之托,教皇的面子可不好驳。但我雷必达也是要脸的,要是你不抖搂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我还真不能白白地帮你这个忙。”
“可能他与希尔娜之间的关系能让你开口。”云不假思索地说。
“那我们就另当别论了。”雷必达立即正坐,并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等等,你们怎么会知道希尔娜的事?”
“没时间回答你,小子。睁大你的眼睛。”雷必达没说完便扑上来,虎爪一张直接按在苏牧的脸上,耐心的观摩,好似提着刻刀挑剔玉胚子上瑕疵的匠人师傅。
“怎么样。”
雷必达默不作声,他依旧在静静地观察着瞳仁在眼眶中慌乱的转动。躁动不安的眸子贴着那片平静的黑色湖泊低空滑行,空气中浮动的寒气与微微的晨暮都让苏牧想起黑水公园的中心湖。
云至明不懂这仪式,因而不再追问,他不知道雷必达有何种技巧去判断,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奇怪的流浪者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云至明唯一知道的,便是在二十年之前,雷必达就是这副装束,甚至就是这副容貌。
“目前他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雷必达起身环视一周,特意将目光落在至今还未说话的第四者身上。
“无碍,自己人。”
雷必达点点头,继续说:“只是还需要继续观察。再结合你之前描述的情况——这家伙恐怕在北村外的森林里已经和希尔娜完成在肉体层面的融合了,至于她在精神层面的彻底侵占,就需要他独自反抗了。”
“既然这样,你就暂且留在赤鸦里工作。平时和新人在一起学些理论就好,而定期的检查工作就要拜托雷必达了。”
雷必达起身说道:“放心,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旧城,苏牧的事情我也会尽到责任。”
“不留下听完?”
“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少知道的为妙。这话也同样送给你,云部长。”
云至明哼笑一声,待雷离开后,归拢齐手旁四敞大开的文件,一改方才拘谨的模样。举起茶杯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伸出的左手食指毫无规律的敲击着青年男子面前的桌案。
“郑谢。”
青年男子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僵硬的手掌横在桌案上方。
“苏牧。”
“郑谢是和眼镜同期的调员,目前正担任六队的队长。苏牧,以后你就要和他共事了,快握手。”
“呃,好的。”
他笨拙的依葫芦画瓢,攥住郑谢的手指头摇晃了两下。郑谢面无表情地扫荡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反观苏牧倒是低垂着双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部长,六队不应该让他这种身份不明的人进来。”郑谢说道。
云至明笑得很畅快。
“你应该很清楚,身份不过是托词,送到你面前的新调员一批接着一批,再多他一个也无关紧要。”
“我明白了。”
“很好。我曾听说郑家人对命令十分顺从,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云至明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食指轻按推至郑谢面前,“另外,虽然传闻颇多,但我还是选择尊重事实。郑谢,在你拿到这封信之前,必须先告诉我,郑国平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曾祖父。”
云至明面色凝重,不由自主地揣度起郑谢深邃眼神下的心境,指尖频繁敲击木板的动作可谓病态——他的精神已同肉体分离开来,深陷于艰苦卓绝的思维混战之中。
“他死得安详,寿终正寝,没有一丝痛苦……”
郑国平的死并非谁的错。他就同睡息在炕头的那个早上一样,手臂顺着顶灯的细绳轻轻滑落,如此睡去。信是在桌上拿到的,密封完好、无灰无垢,他仿佛早已预见了此刻的死亡,在过去某个意识清醒的时刻怀着难以想象的心情写下了这封留给后辈的绝笔。
“部长,我想保留这封信,可以吗?”郑谢举着信笺在空中晃了晃。
“当然。”
郑谢言谢后便悄悄离去。即使暴露在两个外人的视线之下,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感,哪怕是刻意的伪装也没有。人类可以为了同自己的亲人付出一切,然而这份感情却难以延伸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外人身上。如此看来,郑谢的行为不可不称之为异常。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着新队长去熟悉情况?”云至明说道。
苏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本来他已起身追出数米,却倏忽间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返回来,在云至明惊异的目光注视下,端起桌上自己的那份茶一饮而尽,随后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